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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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混劍仙幫徒弟解決了幾個實力極強的強盜後, 再跟上時，發現龍琛已不見人影。
他低聲咒罵兩句，又抹抹眼角的淚, 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年多來龍琛過得是多麽辛苦。
修仙界聞名的秘境險境，龍琛拼命去闖。大小比賽排名擂臺，龍琛從不缺席。仙盟懸賞的邪修魔修, 龍琛趕去殊死搏鬥。
他拼盡一切，想要變強，唯獨避開面對妖獸。
他那麽想念他的小狐貍。白皎剛走的那段時間, 他總在搜集材料，想著為白皎做好吃的。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所有人都以為白皎忘了他，不會再來。
龍琛放下美食, 擠出每一個呼吸的時間, 不是在變強, 就是在變強的路上。煉器，就是為了賺靈石, 買丹藥，買功法。
他說, 若白皎不來, 他就去找。百年千年，只要不死, 終有相見之日。
如今, 白皎回來。混劍仙都高興壞了。
知道白皎不是故意拋下他那麽久，那小子心裏肯定美死了！混劍仙默默跟上去, 幫徒弟掃除貪財的宵小，說不定還能跟著白皎蹭一頓好飯, 美滋滋。
密林深處，泉水汩汩流入深潭。
“好漂亮！”白皎停下，撞向身邊的龍琛，氣泡瞬間包住兩人，悶頭紮入水中。
氣泡俯沖到水底，又猛地彈起，大氣泡外全是小氣泡。
白皎在裏面亂撞，她嘻嘻笑，瞇著眼兒看向龍琛。
好像沒嚇到他，他雙手張開，撐在氣泡裏，穩穩當當，跟著笑一兩聲，笑聲比水聲更動聽。
“呀！”白皎又撞到他胸口。
龍琛心裏也重重跳了下，忍不住伸手去接。手一松，整個人便失了平穩，跟著白皎在氣泡裏咕嚕嚕滾。
怕自己撞疼白皎，龍琛只得緊緊抱住。溫軟在懷，還有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漆黑無光的深潭底都變得敞亮。
白皎扶住龍琛的胳膊，控制氣泡穿過幽綠的水藻，滑過青苔，眼睛像被洗過一樣清爽。
撥開水草，一對橙黃大燈籠露出來。
什麽東西！嚇得白皎後退。
“小心，是黑蛟。”龍琛手中已握緊利劍。
鎮定下來，白皎看清橙黃燈籠就是蛟龍的眼睛，這家夥還有黑黝黝的三角形腦袋。
她不怕妖獸，徑自擋在龍琛身前，“嗷嗚”一聲。
黑蛟龍渾身的鱗片都立起來，微微戰栗。他是這片森林的霸主，常年在這幽潭裏閉關睡覺。今天被兩個膽大包天的人形生物吵醒，本打算把他們吞掉。
天啊，他這是遇到什麽怪物？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難以動彈。
稍稍恢覆，他頭也不回，倉皇而逃，順著泉眼鉆向最深的地底。
“我厲害吧？”白皎嘻嘻笑著，她不是曾經的白皎了。
龍琛揉揉白皎毛茸茸的發頂，聲音裏滿是寵溺，“全靠皎皎。”
他們浮出水面，龍琛清理出片空地，給白皎做吃的。
玩玩水，吃東西。白皎享受極了。
龍琛又說最近他會去海上尋寶。白皎憧憬著和龍琛一起去海上乘著氣泡沖浪。
妖王宮的大床上，白皎回來時，妖界的天還沒亮。
她打開儲物空間，細數龍琛塞給她的東西。
看著看著，她的眼眶發酸。有的人擁有百分，只給一分。而龍琛有多少，就會給她多少。和龍琛的相處囤積了力量，讓她有勇氣和動力去面對明天。
點十四發現，以前老喜歡往外跑的白皎，現在能在書桌前坐一整天。
他送來佳肴，白皎總是邊看書邊吃，都不擡頭看他一眼。
“殿下？殿下？”點十四垂著耳朵在白皎身邊轉圈，“今天陽光很舒服，我們出去玩兒？”
“好吧。”白皎揉揉眼睛。
軟綿綿的草地上，白皎第七次把點十四撲到在地。
點十四紅著眼睛大口喘粗氣，“殿下，我們換個游戲？”
“不，換妖。”白皎說，她已確認自己比點十四強很多。
狐貍崽總是通過互相打鬥來學習提升戰鬥技巧。白皎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老師，就通過這種原始的方法學習。在妖王宮裏不止有狐族，白皎一一與他們碰撞，打完後她才發現她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再一次拼盡全力撞向山岳般的大熊，白皎又摔在草地上。
“放肆！”紅色的光一閃。
大熊倒下。
“皎皎，疼不疼？”紅玨抱起樹下的白狐。
白皎吐著舌頭喘氣，“哥哥，你好厲害，怎麽做到的？”
“你將來也可以。”紅玨輕輕揉著白皎頭頂，“玩耍的時候要註意安全。”
“嗯。”白皎點頭。
紅玨觀察到白皎心情很好，他的言辭便重了些，“皎皎，你已經長大，該穩重端莊些。這個樣子若讓妖王看見，他定會罵你。”
白皎跳到地上，化作人形。
紅玨眼見著白皎的情緒低沈下去，有些懊惱，可心中總是有一股無法消散的火氣。
他試探道：“昨晚，我去你殿裏，你又不在。”
白皎又去了人間。自從知道妖界和人間有時間差後，她就常去人間逛逛，反正耽誤不了太多時間。她不會告訴紅玨，因為紅玨肯定反對。前幾日大黑狼進宮說起妖界的精彩生活，白皎也想出宮看看，紅玨卻在阻攔。
一個來妖界不久的外來戶都比她這個土著了解妖界，白皎實在憤憤不平。若不是龍琛送她能自由穿梭的銀魚玉符，紅玨就會完全困住她。
可面對紅玨的質問時，想到自己任性不聽話，白皎還是感到愧疚。
紅玨語重心長道：“皎皎，你已經舉辦過成人慶典，有許多東西需要學習，妖王囑咐我好好教你。我們去試試，或許你會覺得比打鬧更好玩兒。”
他尾音拖得很長，狐貍眼上挑，無比勾人。紅玨思忖著，妖王最在意的是血統，若他能幫忙開枝散葉，自然是大功勳。
白皎卻沒有擡頭，她滿腦子都是自己輸給了別的妖，“哥哥，你能教我怎麽贏嗎？”
類似的問題，她不是第一次問紅玨。紅玨常說她年齡太小，再積攢百年千年的修為就能贏。白皎的天賦強，靠吃東西提升比靠修煉吸收靈氣要快。可是，她不用天賦的情況下，甚至難以戰勝普通人類修士。
“皎皎，你是狐貍，不要想著硬碰硬。”紅玨捂嘴，漏出幾分嘲諷的意味，“你和一頭熊比力量？”
白皎瞬間就惱了，她是一只有理想的狐貍。
“你不懂。”白皎提著裙子跑遠。
留在原地的紅玨頭疼。白皎不懂風情，還像是個任性好鬥的幼崽。
最近，墨染不再進宮，宮中他一家獨大，在妖王現身為白皎挑選夫婿前，都是他的好機會，只是該怎麽讓白皎開竅？
接下來幾天，白皎都悶在寢宮裏。
紅玨經常過來。曾經的白皎會覺得他的陪伴是件好事，可如今白皎在紅玨面前總感覺不自在 。
她想開口讓紅玨走，只是找不到什麽好理由，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愧疚。
在妖王宮裏的白皎，走神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她想念那裏。
“小皎皎，你又在想什麽？”白虎玄弛來妖王宮蹭飯。
“啊？你剛剛說什麽？”白皎回過神來。
“我看你是悶壞了，像蔫掉的植物。”玄弛嘴裏塞滿肉。
“我也想出去。”白皎悶悶道。
“那你跟我走。”玄弛說，“明天出發去蘑菇森林，白天喝鮮美無比的蘑菇湯，晚上住蘑菇屋，看熒光孢子。”
白皎用勺子戳戳碗裏的藥材，難過道：“我喜歡吃蘑菇。可是，紅玨一定不會讓我去。”
“你為什麽要聽他的？”
“他是我哥哥，爹爹讓他照顧我。”白皎猶豫了下，用下巴指了指遠處巡邏的護衛，“他們都聽他的。”
玄弛沈默片刻，說，“我去幫你求情。”
玄弛沒再回來。
片刻後，紅玨過來，他款款坐下，溫聲道：“皎皎竟然乖乖吃藥材，不挑食了？果然長大了。”
白皎低頭，叉起一大塊樹根樣的東西，不嚼，直接吞下。藥材上的靈氣石沈大海，但她知道這會讓自己慢慢變強。
“你在生我的氣？”紅玨問。
“沒有。”
“白虎確實是很強大的種族，不比龍族差，模樣也都很好，你可以選，妖王或許會同意。但不能是玄弛，一頭被家族拋棄的白虎，什麽都不是。你選他，只會得罪整個白虎族。”
白皎扭頭到一邊，不想聽。
紅玨嘆了口氣：“皎皎，你還不是妖王，不能像他一樣想要誰就把誰搶回來。你連墨染都鬥不過，還想與強大的白虎族為敵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皎大聲說，“玄弛只是自願脫離家族在外闖蕩，白虎族還是他的家，他的族人沒有拋棄他。有的虎想成王，也有虎不想，你又不是他，怎麽知道他這樣的生活不快樂？”
紅玨怔住，片刻後，他重重吐字道：“我不關心他怎麽想，我只在乎你怎麽想。”
他站起來，轉頭背身，聲音變得陌生，“我寧願所有妖都不想當王，那你就能平穩坐住那位置！”
說罷，紅玨拂袖離去。
留白皎坐在原地默默流淚。
當她特別難過的時候，就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甚至提不起精神去見龍琛。
妖王宮恢覆了百年不變的寧寂。白皎想玄弛一定躺在蘑菇屋裏了吧，她見不到活潑的天狗族和大黑狼，不知道為什麽紅玨不喜歡他們。
這日朱琰來訪時，白皎還躺在她的大床上。
聽到消息，她就跳下床往外跑。
“姨姨。”
前殿，朱琰放下茶杯，看向跑進來的白皎。
頭發亂糟糟像是鳥巢，衣領胡亂交錯著，長裙後擺還扯在點十四手裏。
陪坐在一邊的紅玨眉頭皺起，瞇住眼睛，玉手暴起青筋，像是要把茶杯捏碎。
朱琰大笑，伸手扯掉白皎頭上的一支發簪。
白皎瑩白的長發便如月光一般流淌下，柔滑亮澤。
朱琰輕輕揮手，斬斷過長的裙擺。
點十四捏著手中的碎布，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送你些天界仙姬時興的服飾圖樣，你照樣子用靈力幻化，隨心而動，就要舒服得多。”朱琰揉揉白皎粉嫩的臉頰。
白皎拼命點頭，直到一大堆信息輸送到她的識海裏，她簡直要看花眼。
她呆楞的模樣極大地取悅了朱琰，朱琰摟住白皎的肩膀往外走，“我們出去曬曬太陽，要不然你還在夢中呢。”
“仙姬們都是這樣嗎？”白皎好奇。
“有的喜歡盛裝，恨不得每一根毛發都精美。有的講究返璞歸真，要多簡單就多簡單。也有我這種連想都懶得想的，自己舒服就行。”
“可姨姨很好看。”白皎疑惑。
朱琰還是那身簡單的黑色裙袍，沒有任何裝飾。她五官端正，單看長相放在妖精裏只能算平常。可她往前邁步，一顰一笑，都有強大自信的氣勢，能匯聚所有目光。
她對這個問題並不在意，問道：“妖王呢？我聽人說他閉關很久了。”
“我也很久沒看到我爹了。”白皎聞到陽光下的青草氣息，感覺很好。
“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爹。”朱琰摸摸白皎的頭，“把你丟在這裏不管，丟下一堆爛攤子。”
白皎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姨姨，發生了什麽事？”
“妖界的局勢有些亂。”朱琰嘆了口氣，“前兩天我去各地巡游，都在打仗。你爹很久沒出現，威懾力在減弱。”
白皎汗毛豎起。如今她能靠的只有妖王的威懾力，若打到妖王宮門口，她該怎麽辦？她也想到了獸潮，想到無數弱小的妖獸，在大妖的互相傾軋下無辜喪命。她無能為力，自身難保。
朱琰察覺到白皎的心緒變化，她停在一株張牙舞爪的薔薇前，按住白皎的肩膀。
“別怕，你爹還活著，大妖們不敢對你出手。至於其他事，你管不了，也不要管。有妖界以來，戰爭就沒平息過，前些年稍稍消停，不過是因為你爹太強鎮住了所有妖。戰爭牽扯的利益方太多，你不要去當出頭鳥，他們巴不得你陷在裏面。”
白皎點頭，“我該怎麽做？”
朱琰暴躁地罵了幾句妖王。在她眼裏，妖王那個蠢貨，變強靠吃，打架也是靠吃。其中有什麽訣竅誰都不知道，她該怎麽教白皎？
想了想，她掏出七大姑八大姨送的各種補品，“多吃點，多吃點，現在你只管提升自己實力即可。”
朱琰的語氣中帶著點歉意，“平心而論，你爹沒什麽戰鬥技巧。一力降十會，你先把修為提升上去，總不會錯。”
白皎點頭。
她乖巧的模樣，讓朱琰更是心酸。
白皎想到這些日子在書裏看到的問題，便一一拿出來問朱琰。
朱琰算是天賦派，沒什麽研究和思考，不過看在毛茸茸狐耳的份上，她很樂意分享經驗。
大妖的修煉心得非常珍貴，不會築書外傳。龍琛送白皎的書是關於人類修士和靈獸的，雖有龍琛的註釋，和真正的妖族體驗相比還是有差。許多從前難以理解的事，白皎都想明白了。
朱琰為白皎感到難過。其中許多知識算是妖界的常識，而白皎卻不知道。因為白皎特殊的地位，讓大部分妖族都沒法用平常心待她。白皎小小年紀，身邊沒有爹娘，又沒有親近可信的妖，活在控制和蒙蔽之下。好在白皎本性純真，並未走上歧路。
白皎的大眼睛裏灑滿碎碎閃閃的星光，裏面滿是崇拜。
看得朱琰心虛，她嘆了口氣，認真道：“白皎，你會成為比你爹更優秀的妖王。”
朱雀姨姨走後，白皎幾乎是一蹦一跳回到寢宮。
她高興到睡不著覺，被期待真是件特別美好的事情。
她捧起床頭魚缸裏的銀魚。
水珠落下，鼻尖有濕濕的氣息，白皎眼前的光景飛快變得清晰。
“白皎。”龍琛的聲音帶著羞惱。
他正坐在浴桶裏，裏面黑乎乎的滿是藥味。小狐貍嗖一下竄上他的肩膀。
很結實掛著水珠，讓白皎差點腳滑滾入藥液，還好龍琛及時托住。
“皎皎，你先去外面，我穿好衣服馬上出來。”龍琛溫柔道。每次見到白皎他都欣喜若狂，可怎會常在這種時候？
“你又受傷了？”白皎嗅到濃重的血腥味，她看向腳下。
清瘦的脊背上有深深淺淺的刀痕，裂開、四年老群每日更新完結文群四而二尓吳久以四棄愈合，鮮血滴入濃黑的藥液，白生生的是露出的骨頭。
“滴答。”眼淚砸在藥湯上，形成圓圓的淺坑，慢慢蕩開。
龍琛有點慌了，拿起帕子貼到白皎眼旁。
“不哭。這是中了魔修的邪法，看著嚇人，其實傷不到我的根本。”
他的手指無意間劃到狐貍鼻尖的潮濕，手一抖，差點讓帕子落入濃褐色的藥液。
白皎側歪倒在龍琛的肩窩，嘴裏輕輕嗚咽，吐不出連貫的詞匯。
“我已找到修覆的辦法，很快會好。”龍琛嘆了口氣，“害得皎皎哭，我真是罪過。”
“沒有。”白皎揚起濕漉漉的眸子，“你多泡一會，我陪你。”
“嗯。”龍琛的笑像春日破冰的山間清泉，歡樂跳動。他沈下聲音，用柔和的語氣為白皎講最近發生的事。
這次在與魔修的鬥爭中，龍琛立了大功，年輕一輩裏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了。想必，這次天下樓的榜單更新，他或許就能站上第一的位置。
白皎高興。這是龍琛一直以來的目標，他拼命流血流汗用無數次傷痛換來的。前幾次白皎抽空過來看他，他總是陷在忙碌緊張的戰鬥中，如今大戰告捷，他可以歇歇。
龍琛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無數傷口裂開像是要將他攪碎，藥液滲入肌膚像是有萬根針刺在紮，傷口愈合時絲絲密密的癢，先前他還能靜心凝神去抵抗。
此刻，白皎軟軟的毛在脖頸上一撩，仿佛烈火燎原般，放大了他所有感官。
他微微顫栗，藥湯像在沸騰，傷口的痛深入骨髓。可心裏格外柔軟。
他帶了鼻音，聲音微啞，若是熟識龍琛的人聽到此時他的語氣，定要驚到眼珠子掉出來。
升騰的蒸汽帶著濃濃的藥味，此時的白皎卻不覺得難聞。她想一直挨著龍琛，哪怕什麽都不做。用人身怪怪的，保持小動物就剛好。
舒服到快要睡著。只要挨著龍琛，無論在哪兒，都這麽讓她安心。
小狐貍的頭一點一點，軟毛撩得龍琛有點癢。他拉扯了下傷口，粉嫩的肉還在疼，但總算不會流血。
讓白皎懸浮起來，他飛快套上外袍，臉上停留著久久散不去的紅暈。
白皎睜開眼睛，夢中他聞到了熟悉的烤雞味。
山間獵人遺棄的小木屋，屋頂和木墻都有破洞，打掃幹凈後，竟很有野趣。
龍琛正在忙碌，墨綠色的袍子襯得他皮膚蒼白如雪，身形瘦削，這病色讓白皎心疼。
白皎整理好衣裙，乖乖端坐在石凳上。桌上有就地取材的山筍菌子散發誘人的鮮香，各類靈果閃耀繽紛的靈光，還有一大盤拆好成塊的烤雞。
“不用挑骨頭，我都能吃。”白皎夾起一條魚，往嘴邊一放，整條魚就消失了。
“嘗到味兒了嗎？”龍琛笑，如冰雪消融後乍現的春光，明麗到晃眼。
“你。”白皎的思緒梗在喉嚨口。
龍琛笑吟吟，繼續用工具拆蟹，他的指背上濺了幾點醬色。
白皎想到，龍琛參與戰鬥時會十來日不眠不休，修煉時如閉死關不吃不喝，他那雙精巧至極的手能做出人世間最值錢的寶貝，可這個時候，他卻要浪費時間做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把你的手弄臟了。”白皎拉龍琛的袖子，“這很慢，沒必要。”
“我很開心。”龍琛嘴角擎著笑，“為你做這些。”
白皎胸口一片熾熱，她突然明白，為什麽總想在龍琛身邊。在她的世界裏所有對話所有動作都似有目的，唯有龍琛好像沒有圖謀，他無條件對她好。
雪簌簌落了滿地，白皎撲進雪堆，與之融為一色。
“嗷！”小狐貍跳起來，紮進去，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雪洞和梅花腳印，逸在風中的不明獸語就讓人覺得歡樂。
龍琛收斂了靈氣，任由雪花落在身上。他嘴角高高翹起，步伐輕快，若他有尾巴，此時定搖得歡快。
靠近城鎮時，雪地被踩得泥濘，白皎怕臟，就跳回龍琛肩膀。
龍琛輕輕把她挪進懷裏，捏捏梅花爪墊，還是暖的。他雙臂環住，暖烘烘的，像是抱住了他的太陽。
夜幕降臨，雪停了。沿河鋪面掛滿花燈，河面飄著朵朵蓮花，流光溢彩。
人們三三兩兩，穿行而過，歡聲笑語，共慶佳節。
他們看不見，坐在橋上的少女，臉龐如皎潔明月，發絲如落入凡間的月光。癡癡的美男子，眼中散落星光。
白皎提著兔子花燈，坐在橋上晃悠雙腿，仰頭看天。
“嘭！”煙花炸開，絢爛的光輝填滿大半個天空，也照亮龍琛清俊的臉。
勝過無數妖精的臉在白皎瞳孔裏越來越大。她感到了唇上的柔軟。
嘭。煙花又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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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劍仙幫徒弟解決了幾個實力極強的強盜後, 再跟上時，發現龍琛已不見人影。
他低聲咒罵兩句，又抹抹眼角的淚, 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年多來龍琛過得是多麽辛苦。
修仙界聞名的秘境險境，龍琛拼命去闖。大小比賽排名擂臺，龍琛從不缺席。仙盟懸賞的邪修魔修, 龍琛趕去殊死搏鬥。
他拼盡一切，想要變強，唯獨避開面對妖獸。
他那麽想念他的小狐貍。白皎剛走的那段時間, 他總在搜集材料，想著為白皎做好吃的。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所有人都以為白皎忘了他，不會再來。
龍琛放下美食, 擠出每一個呼吸的時間, 不是在變強, 就是在變強的路上。煉器，就是為了賺靈石, 買丹藥，買功法。
他說, 若白皎不來, 他就去找。百年千年，只要不死, 終有相見之日。
如今, 白皎回來。混劍仙都高興壞了。
知道白皎不是故意拋下他那麽久，那小子心裏肯定美死了！混劍仙默默跟上去, 幫徒弟掃除貪財的宵小，說不定還能跟著白皎蹭一頓好飯, 美滋滋。
密林深處，泉水汩汩流入深潭。
“好漂亮！”白皎停下，撞向身邊的龍琛，氣泡瞬間包住兩人，悶頭紮入水中。
氣泡俯沖到水底，又猛地彈起，大氣泡外全是小氣泡。
白皎在裏面亂撞，她嘻嘻笑，瞇著眼兒看向龍琛。
好像沒嚇到他，他雙手張開，撐在氣泡裏，穩穩當當，跟著笑一兩聲，笑聲比水聲更動聽。
“呀！”白皎又撞到他胸口。
龍琛心裏也重重跳了下，忍不住伸手去接。手一松，整個人便失了平穩，跟著白皎在氣泡裏咕嚕嚕滾。
怕自己撞疼白皎，龍琛只得緊緊抱住。溫軟在懷，還有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漆黑無光的深潭底都變得敞亮。
白皎扶住龍琛的胳膊，控制氣泡穿過幽綠的水藻，滑過青苔，眼睛像被洗過一樣清爽。
撥開水草，一對橙黃大燈籠露出來。
什麽東西！嚇得白皎後退。
“小心，是黑蛟。”龍琛手中已握緊利劍。
鎮定下來，白皎看清橙黃燈籠就是蛟龍的眼睛，這家夥還有黑黝黝的三角形腦袋。
她不怕妖獸，徑自擋在龍琛身前，“嗷嗚”一聲。
黑蛟龍渾身的鱗片都立起來，微微戰栗。他是這片森林的霸主，常年在這幽潭裏閉關睡覺。今天被兩個膽大包天的人形生物吵醒，本打算把他們吞掉。
天啊，他這是遇到什麽怪物？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難以動彈。
稍稍恢覆，他頭也不回，倉皇而逃，順著泉眼鉆向最深的地底。
“我厲害吧？”白皎嘻嘻笑著，她不是曾經的白皎了。
龍琛揉揉白皎毛茸茸的發頂，聲音裏滿是寵溺，“全靠皎皎。”
他們浮出水面，龍琛清理出片空地，給白皎做吃的。
玩玩水，吃東西。白皎享受極了。
龍琛又說最近他會去海上尋寶。白皎憧憬著和龍琛一起去海上乘著氣泡沖浪。
妖王宮的大床上，白皎回來時，妖界的天還沒亮。
她打開儲物空間，細數龍琛塞給她的東西。
看著看著，她的眼眶發酸。有的人擁有百分，只給一分。而龍琛有多少，就會給她多少。和龍琛的相處囤積了力量，讓她有勇氣和動力去面對明天。
點十四發現，以前老喜歡往外跑的白皎，現在能在書桌前坐一整天。
他送來佳肴，白皎總是邊看書邊吃，都不擡頭看他一眼。
“殿下？殿下？”點十四垂著耳朵在白皎身邊轉圈，“今天陽光很舒服，我們出去玩兒？”
“好吧。”白皎揉揉眼睛。
軟綿綿的草地上，白皎第七次把點十四撲到在地。
點十四紅著眼睛大口喘粗氣，“殿下，我們換個游戲？”
“不，換妖。”白皎說，她已確認自己比點十四強很多。
狐貍崽總是通過互相打鬥來學習提升戰鬥技巧。白皎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老師，就通過這種原始的方法學習。在妖王宮裏不止有狐族，白皎一一與他們碰撞，打完後她才發現她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再一次拼盡全力撞向山岳般的大熊，白皎又摔在草地上。
“放肆！”紅色的光一閃。
大熊倒下。
“皎皎，疼不疼？”紅玨抱起樹下的白狐。
白皎吐著舌頭喘氣，“哥哥，你好厲害，怎麽做到的？”
“你將來也可以。”紅玨輕輕揉著白皎頭頂，“玩耍的時候要註意安全。”
“嗯。”白皎點頭。
紅玨觀察到白皎心情很好，他的言辭便重了些，“皎皎，你已經長大，該穩重端莊些。這個樣子若讓妖王看見，他定會罵你。”
白皎跳到地上，化作人形。
紅玨眼見著白皎的情緒低沈下去，有些懊惱，可心中總是有一股無法消散的火氣。
他試探道：“昨晚，我去你殿裏，你又不在。”
白皎又去了人間。自從知道妖界和人間有時間差後，她就常去人間逛逛，反正耽誤不了太多時間。她不會告訴紅玨，因為紅玨肯定反對。前幾日大黑狼進宮說起妖界的精彩生活，白皎也想出宮看看，紅玨卻在阻攔。
一個來妖界不久的外來戶都比她這個土著了解妖界，白皎實在憤憤不平。若不是龍琛送她能自由穿梭的銀魚玉符，紅玨就會完全困住她。
可面對紅玨的質問時，想到自己任性不聽話，白皎還是感到愧疚。
紅玨語重心長道：“皎皎，你已經舉辦過成人慶典，有許多東西需要學習，妖王囑咐我好好教你。我們去試試，或許你會覺得比打鬧更好玩兒。”
他尾音拖得很長，狐貍眼上挑，無比勾人。紅玨思忖著，妖王最在意的是血統，若他能幫忙開枝散葉，自然是大功勳。
白皎卻沒有擡頭，她滿腦子都是自己輸給了別的妖，“哥哥，你能教我怎麽贏嗎？”
類似的問題，她不是第一次問紅玨。紅玨常說她年齡太小，再積攢百年千年的修為就能贏。白皎的天賦強，靠吃東西提升比靠修煉吸收靈氣要快。可是，她不用天賦的情況下，甚至難以戰勝普通人類修士。
“皎皎，你是狐貍，不要想著硬碰硬。”紅玨捂嘴，漏出幾分嘲諷的意味，“你和一頭熊比力量？”
白皎瞬間就惱了，她是一只有理想的狐貍。
“你不懂。”白皎提著裙子跑遠。
留在原地的紅玨頭疼。白皎不懂風情，還像是個任性好鬥的幼崽。
最近，墨染不再進宮，宮中他一家獨大，在妖王現身為白皎挑選夫婿前，都是他的好機會，只是該怎麽讓白皎開竅？
接下來幾天，白皎都悶在寢宮裏。
紅玨經常過來。曾經的白皎會覺得他的陪伴是件好事，可如今白皎在紅玨面前總感覺不自在 。
她想開口讓紅玨走，只是找不到什麽好理由，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愧疚。
在妖王宮裏的白皎，走神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她想念那裏。
“小皎皎，你又在想什麽？”白虎玄弛來妖王宮蹭飯。
“啊？你剛剛說什麽？”白皎回過神來。
“我看你是悶壞了，像蔫掉的植物。”玄弛嘴裏塞滿肉。
“我也想出去。”白皎悶悶道。
“那你跟我走。”玄弛說，“明天出發去蘑菇森林，白天喝鮮美無比的蘑菇湯，晚上住蘑菇屋，看熒光孢子。”
白皎用勺子戳戳碗裏的藥材，難過道：“我喜歡吃蘑菇。可是，紅玨一定不會讓我去。”
“你為什麽要聽他的？”
“他是我哥哥，爹爹讓他照顧我。”白皎猶豫了下，用下巴指了指遠處巡邏的護衛，“他們都聽他的。”
玄弛沈默片刻，說，“我去幫你求情。”
玄弛沒再回來。
片刻後，紅玨過來，他款款坐下，溫聲道：“皎皎竟然乖乖吃藥材，不挑食了？果然長大了。”
白皎低頭，叉起一大塊樹根樣的東西，不嚼，直接吞下。藥材上的靈氣石沈大海，但她知道這會讓自己慢慢變強。
“你在生我的氣？”紅玨問。
“沒有。”
“白虎確實是很強大的種族，不比龍族差，模樣也都很好，你可以選，妖王或許會同意。但不能是玄弛，一頭被家族拋棄的白虎，什麽都不是。你選他，只會得罪整個白虎族。”
白皎扭頭到一邊，不想聽。
紅玨嘆了口氣：“皎皎，你還不是妖王，不能像他一樣想要誰就把誰搶回來。你連墨染都鬥不過，還想與強大的白虎族為敵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皎大聲說，“玄弛只是自願脫離家族在外闖蕩，白虎族還是他的家，他的族人沒有拋棄他。有的虎想成王，也有虎不想，你又不是他，怎麽知道他這樣的生活不快樂？”
紅玨怔住，片刻後，他重重吐字道：“我不關心他怎麽想，我只在乎你怎麽想。”
他站起來，轉頭背身，聲音變得陌生，“我寧願所有妖都不想當王，那你就能平穩坐住那位置！”
說罷，紅玨拂袖離去。
留白皎坐在原地默默流淚。
當她特別難過的時候，就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甚至提不起精神去見龍琛。
妖王宮恢覆了百年不變的寧寂。白皎想玄弛一定躺在蘑菇屋裏了吧，她見不到活潑的天狗族和大黑狼，不知道為什麽紅玨不喜歡他們。
這日朱琰來訪時，白皎還躺在她的大床上。
聽到消息，她就跳下床往外跑。
“姨姨。”
前殿，朱琰放下茶杯，看向跑進來的白皎。
頭發亂糟糟像是鳥巢，衣領胡亂交錯著，長裙後擺還扯在點十四手裏。
陪坐在一邊的紅玨眉頭皺起，瞇住眼睛，玉手暴起青筋，像是要把茶杯捏碎。
朱琰大笑，伸手扯掉白皎頭上的一支發簪。
白皎瑩白的長發便如月光一般流淌下，柔滑亮澤。
朱琰輕輕揮手，斬斷過長的裙擺。
點十四捏著手中的碎布，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送你些天界仙姬時興的服飾圖樣，你照樣子用靈力幻化，隨心而動，就要舒服得多。”朱琰揉揉白皎粉嫩的臉頰。
白皎拼命點頭，直到一大堆信息輸送到她的識海裏，她簡直要看花眼。
她呆楞的模樣極大地取悅了朱琰，朱琰摟住白皎的肩膀往外走，“我們出去曬曬太陽，要不然你還在夢中呢。”
“仙姬們都是這樣嗎？”白皎好奇。
“有的喜歡盛裝，恨不得每一根毛發都精美。有的講究返璞歸真，要多簡單就多簡單。也有我這種連想都懶得想的，自己舒服就行。”
“可姨姨很好看。”白皎疑惑。
朱琰還是那身簡單的黑色裙袍，沒有任何裝飾。她五官端正，單看長相放在妖精裏只能算平常。可她往前邁步，一顰一笑，都有強大自信的氣勢，能匯聚所有目光。
她對這個問題並不在意，問道：“妖王呢？我聽人說他閉關很久了。”
“我也很久沒看到我爹了。”白皎聞到陽光下的青草氣息，感覺很好。
“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爹。”朱琰摸摸白皎的頭，“把你丟在這裏不管，丟下一堆爛攤子。”
白皎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姨姨，發生了什麽事？”
“妖界的局勢有些亂。”朱琰嘆了口氣，“前兩天我去各地巡游，都在打仗。你爹很久沒出現，威懾力在減弱。”
白皎汗毛豎起。如今她能靠的只有妖王的威懾力，若打到妖王宮門口，她該怎麽辦？她也想到了獸潮，想到無數弱小的妖獸，在大妖的互相傾軋下無辜喪命。她無能為力，自身難保。
朱琰察覺到白皎的心緒變化，她停在一株張牙舞爪的薔薇前，按住白皎的肩膀。
“別怕，你爹還活著，大妖們不敢對你出手。至於其他事，你管不了，也不要管。有妖界以來，戰爭就沒平息過，前些年稍稍消停，不過是因為你爹太強鎮住了所有妖。戰爭牽扯的利益方太多，你不要去當出頭鳥，他們巴不得你陷在裏面。”
白皎點頭，“我該怎麽做？”
朱琰暴躁地罵了幾句妖王。在她眼裏，妖王那個蠢貨，變強靠吃，打架也是靠吃。其中有什麽訣竅誰都不知道，她該怎麽教白皎？
想了想，她掏出七大姑八大姨送的各種補品，“多吃點，多吃點，現在你只管提升自己實力即可。”
朱琰的語氣中帶著點歉意，“平心而論，你爹沒什麽戰鬥技巧。一力降十會，你先把修為提升上去，總不會錯。”
白皎點頭。
她乖巧的模樣，讓朱琰更是心酸。
白皎想到這些日子在書裏看到的問題，便一一拿出來問朱琰。
朱琰算是天賦派，沒什麽研究和思考，不過看在毛茸茸狐耳的份上，她很樂意分享經驗。
大妖的修煉心得非常珍貴，不會築書外傳。龍琛送白皎的書是關於人類修士和靈獸的，雖有龍琛的註釋，和真正的妖族體驗相比還是有差。許多從前難以理解的事，白皎都想明白了。
朱琰為白皎感到難過。其中許多知識算是妖界的常識，而白皎卻不知道。因為白皎特殊的地位，讓大部分妖族都沒法用平常心待她。白皎小小年紀，身邊沒有爹娘，又沒有親近可信的妖，活在控制和蒙蔽之下。好在白皎本性純真，並未走上歧路。
白皎的大眼睛裏灑滿碎碎閃閃的星光，裏面滿是崇拜。
看得朱琰心虛，她嘆了口氣，認真道：“白皎，你會成為比你爹更優秀的妖王。”
朱雀姨姨走後，白皎幾乎是一蹦一跳回到寢宮。
她高興到睡不著覺，被期待真是件特別美好的事情。
她捧起床頭魚缸裏的銀魚。
水珠落下，鼻尖有濕濕的氣息，白皎眼前的光景飛快變得清晰。
“白皎。”龍琛的聲音帶著羞惱。
他正坐在浴桶裏，裏面黑乎乎的滿是藥味。小狐貍嗖一下竄上他的肩膀。
很結實掛著水珠，讓白皎差點腳滑滾入藥液，還好龍琛及時托住。
“皎皎，你先去外面，我穿好衣服馬上出來。”龍琛溫柔道。每次見到白皎他都欣喜若狂，可怎會常在這種時候？
“你又受傷了？”白皎嗅到濃重的血腥味，她看向腳下。
清瘦的脊背上有深深淺淺的刀痕，裂開、四年老群每日更新完結文群四而二尓吳久以四棄愈合，鮮血滴入濃黑的藥液，白生生的是露出的骨頭。
“滴答。”眼淚砸在藥湯上，形成圓圓的淺坑，慢慢蕩開。
龍琛有點慌了，拿起帕子貼到白皎眼旁。
“不哭。這是中了魔修的邪法，看著嚇人，其實傷不到我的根本。”
他的手指無意間劃到狐貍鼻尖的潮濕，手一抖，差點讓帕子落入濃褐色的藥液。
白皎側歪倒在龍琛的肩窩，嘴裏輕輕嗚咽，吐不出連貫的詞匯。
“我已找到修覆的辦法，很快會好。”龍琛嘆了口氣，“害得皎皎哭，我真是罪過。”
“沒有。”白皎揚起濕漉漉的眸子，“你多泡一會，我陪你。”
“嗯。”龍琛的笑像春日破冰的山間清泉，歡樂跳動。他沈下聲音，用柔和的語氣為白皎講最近發生的事。
這次在與魔修的鬥爭中，龍琛立了大功，年輕一輩裏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了。想必，這次天下樓的榜單更新，他或許就能站上第一的位置。
白皎高興。這是龍琛一直以來的目標，他拼命流血流汗用無數次傷痛換來的。前幾次白皎抽空過來看他，他總是陷在忙碌緊張的戰鬥中，如今大戰告捷，他可以歇歇。
龍琛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無數傷口裂開像是要將他攪碎，藥液滲入肌膚像是有萬根針刺在紮，傷口愈合時絲絲密密的癢，先前他還能靜心凝神去抵抗。
此刻，白皎軟軟的毛在脖頸上一撩，仿佛烈火燎原般，放大了他所有感官。
他微微顫栗，藥湯像在沸騰，傷口的痛深入骨髓。可心裏格外柔軟。
他帶了鼻音，聲音微啞，若是熟識龍琛的人聽到此時他的語氣，定要驚到眼珠子掉出來。
升騰的蒸汽帶著濃濃的藥味，此時的白皎卻不覺得難聞。她想一直挨著龍琛，哪怕什麽都不做。用人身怪怪的，保持小動物就剛好。
舒服到快要睡著。只要挨著龍琛，無論在哪兒，都這麽讓她安心。
小狐貍的頭一點一點，軟毛撩得龍琛有點癢。他拉扯了下傷口，粉嫩的肉還在疼，但總算不會流血。
讓白皎懸浮起來，他飛快套上外袍，臉上停留著久久散不去的紅暈。
白皎睜開眼睛，夢中他聞到了熟悉的烤雞味。
山間獵人遺棄的小木屋，屋頂和木墻都有破洞，打掃幹凈後，竟很有野趣。
龍琛正在忙碌，墨綠色的袍子襯得他皮膚蒼白如雪，身形瘦削，這病色讓白皎心疼。
白皎整理好衣裙，乖乖端坐在石凳上。桌上有就地取材的山筍菌子散發誘人的鮮香，各類靈果閃耀繽紛的靈光，還有一大盤拆好成塊的烤雞。
“不用挑骨頭，我都能吃。”白皎夾起一條魚，往嘴邊一放，整條魚就消失了。
“嘗到味兒了嗎？”龍琛笑，如冰雪消融後乍現的春光，明麗到晃眼。
“你。”白皎的思緒梗在喉嚨口。
龍琛笑吟吟，繼續用工具拆蟹，他的指背上濺了幾點醬色。
白皎想到，龍琛參與戰鬥時會十來日不眠不休，修煉時如閉死關不吃不喝，他那雙精巧至極的手能做出人世間最值錢的寶貝，可這個時候，他卻要浪費時間做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把你的手弄臟了。”白皎拉龍琛的袖子，“這很慢，沒必要。”
“我很開心。”龍琛嘴角擎著笑，“為你做這些。”
白皎胸口一片熾熱，她突然明白，為什麽總想在龍琛身邊。在她的世界裏所有對話所有動作都似有目的，唯有龍琛好像沒有圖謀，他無條件對她好。
雪簌簌落了滿地，白皎撲進雪堆，與之融為一色。
“嗷！”小狐貍跳起來，紮進去，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雪洞和梅花腳印，逸在風中的不明獸語就讓人覺得歡樂。
龍琛收斂了靈氣，任由雪花落在身上。他嘴角高高翹起，步伐輕快，若他有尾巴，此時定搖得歡快。
靠近城鎮時，雪地被踩得泥濘，白皎怕臟，就跳回龍琛肩膀。
龍琛輕輕把她挪進懷裏，捏捏梅花爪墊，還是暖的。他雙臂環住，暖烘烘的，像是抱住了他的太陽。
夜幕降臨，雪停了。沿河鋪面掛滿花燈，河面飄著朵朵蓮花，流光溢彩。
人們三三兩兩，穿行而過，歡聲笑語，共慶佳節。
他們看不見，坐在橋上的少女，臉龐如皎潔明月，發絲如落入凡間的月光。癡癡的美男子，眼中散落星光。
白皎提著兔子花燈，坐在橋上晃悠雙腿，仰頭看天。
“嘭！”煙花炸開，絢爛的光輝填滿大半個天空，也照亮龍琛清俊的臉。
勝過無數妖精的臉在白皎瞳孔裏越來越大。她感到了唇上的柔軟。
嘭。煙花又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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